能使从来没有演过戏的人有那样的成绩?"是的,片子中的每一个演员,都曾逐个加以研 究,证明了从主要人物到次要角色,没有一个是曾经在任何电影之中参加过演出。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所有人也同意我的见解,那个断腿人是真的断腿人,电影史上有过这样的例子。 大家也一致公认,那一组“怪镜头’,完全不合理,有的提出,那可能是``毛片”, 片子全部拍好之后,在剪接的过程中,一定会将那一段剪去。 一个权威影评家说:“这部片子,拍出了人类行为中最直接的丑恶。” 影评家续说:“不过,它根本无法上映,因为人类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丑恶,或者说,如 今有着统治权的人,不愿意全人类知道这种丑恶。 我在这叁天之中,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照你们说,这片子根本不存在?” 这实在说不过去,录影带明明在那里,通过一连串的机械运作,人人都可以看到这部片 于,可是,片子却又像不存在:什么人投资的? 什么人摄制的? 什么人演出的? 何时何地拍成的? 都一无所知。 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又的确发生了。 对于我的问题,每一个人都摇头,没有人答得上来。 在这叁天中,温宝裕来了几次,每一次我都把他挡在书房外,告诉他里面正在放映一部 片子,``绝对儿童不宜:他不能看。 前几次,温宝裕听了,神情有点鬼头鬼脑,误会了“绝对儿童不宜”的意思。 到最后一天,他在离去的人不住的交谈中,也从报上的报道中,知道了那是一部什么样 的片子了。 (在开始有人来观看之后的第叁天,报上就有了报道:神秘电影,震撼人心。 内文详细说了片子片段的内容,并且也说明了根本不知是什么人拍摄的。 “’温宝裕于是坚决要求观看,他的理由极充分:``哼,不过是血腥片,那有啥稀 奇,就算血流成河,也全是红色的染料,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真正血流成河的事,难道 我们就不用读历史了?” 这小子本来就能说会道,现在益发口齿伶俐,我没有再拒绝他的理由,只好让他也看一 遍。 他一面看,一面不断发出赞叹声来等到看完,他才松了一口气:“和真的一样,简直像 是记录片…当时,另外还有一位在电影界资格十分老的制片在,听得他这样说,笑了起来: “小朋友,你以为记录片就一定真实? 弄虚作假的记录片,不知多少。” 温宝裕侧头想了一起:”`我的意思是,这片子真得像是有事发生,一旁有人将之偷拍 下来一样。 那时,白素也在场,她听了温宝裕的话之后,向他望过去:小宝,你怎会有这样的感 觉? 温宝裕道:·`因为口切看来太真实了。 我不禁笑斥:“你知道什么真实不真实? 你对这片子的时间地点背景,对那时的真实情形,一无所知。” 温宝裕不眼:“用刀杀人,不论在什么时间地点,总是一样的,我们看到的杀,难道还 不够真?” 我笑了起来:看起来再真,结果也还是假的。 那个电影制片忽然道:“在美国,会发生过这样的事,由于虐待的小电影有大量的观 众,观众又要求电影拍得真实,所以有不法之徒,掳劫了少女,作真正的虐待,然后拍摄, 根本是真实发生的事,看起来自然逼真。 后来破了案,还真有少女被虐待致死的。 温宝裕和白素,听得入神,我背脊骨发凉:“难道为了拍这场大杀,真的死了五十八个 人,伤了一个? 制片忙追:“当然不致于,我只不过忽然想起有这样一件事。” 一直沉默着的白素忽然道:“有一个人,最应该请他来看.看这部片子。” 我和温宝裕异口同声问:“谁?"白素道:“爹! 我知道他早年,曾经到过金沙江的淘金地区。 是作为哥老会龙头的上宾而去的,他对那里的一切,十分熟悉。 该请他来看看."白素提出请白老大来看看,我自然同意。 由于根本找不出这片子的摄影人,事情变得十分朴朔迷离,神秘之极,白老人对电影未 必十分熟悉,但是他见多识广,听听他的意见,自然有用。 我一面点头,一面追“只怕他不肯来。 白素道:“我拟一份电报拍给他广由白素出面,请白老大来,自然再好没有,那位制片 告辞。 这时,该看过这片子片段的人,都看过了,连不该看的,如温宝裕,也看过了,就是没 有一个人得出片子的来龙去脉。 白素去拍发电报时,小郭来了,他坐下后,半晌不说话。 温宝裕见过小郭几次,看他的神情,颇想调侃小郭几句,但看至u小郭神色不善,倒也 未敢造次。 过了半晌,小郭才闷声闷气遣:“这样大阵仗,还找不出这套片子的来历,我只好说, 片子可能不是在地球上摄制的广温宝裕笑了一下:“摄制是一定在地球上摄制的,有可能, 拍摄者是外星人。 这几天来,为了应付那么多来看片予的人,我实在感到十分疲累,挥了挥手:“算了 吧! 不论怎样,有人送了这盒录影带给我,有头无尾,如果他想我看完,一定还会把其余部 分送来给我。” 小郭又发了一会闷,才遣:“我还会继续去查,一有结果,就会告诉你。 温宝裕抢着说:“片子有了下集,我还要看广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温宝裕又哺哺自 语:“可惜陈长青上山学道去了,要不然,让他开开眼界,也好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我没好气:``他的意思,只怕和你一样:片子是外星人拍下来的。 温宝裕口唇掀动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刚好在这时,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打呵欠的时候,由于大量舒气,耳鼓会被空气的舒出而膨胀,在那一刹那,听觉受阻, 所以我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句什么,我也没有问,他也没有重复。 又过了两天,小郭那里,音讯全无,也末见再有录影带出现,白老大那里,却来了电 报,电义十分简单:“请查全唐诗卷万事不关心。” “那自然是他表示对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在通常情形下,我和白素一定互相对望,一笑了之。 我吃了一惊:“万里迢迢,请他看二十分钟录影带? 他农庄里根本没有电视机。 白素淡然道:“你们带去。” 白素既然决定了,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使她改变主意。 于是,在购置了小型的录放像机和小型的电视机之后,就远赴法国,请白老大看这卷录 影带去。 在机上,我觉得事出有因,但是我又不知道“`因”是什么。 所以问了白素。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总觉得,他老人家看看、会 有根多帮助。” 九、白老大的话 白素说得不错,白老大看了之后,的确对了解这片于的背景,大有帮助。 白老大的话,大多数已溶进了我前面的叙述中,但也还有许多没有用进去,所以要再说 清楚。 白老大一见我们专程前来,十分讶异,尤其是当地知道这次竟然是白素的主意时,更是 诧异,因为知女莫若父,他自然知道白素平时不是那样有兴趣做这种事情。 我把情形,简单地向他说了一遍,他呵呵笑道:“那一带的事情,我相当熟悉,现在知 道的人已经很少了,要拍金沙江背景的电影,应该找我做顾问才是。 我苦笑道:“片子是谁拍的,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白老大望向白素:“`你想我解决什么疑难杂症? 白素笑吟吟道:“一切广白老大也笑适,我赶紧寻找电源,幸好,农庄中有电,白老大 看我忙着,有点感慨:·`录影带? 这东西,现在发展得这样迅速,嘿,不知多久,末曾看电影了,人老了,只是好静。 我把一切都弄好,请他坐下来,然后,开始播映那卷录影带,白老大一看到二十个劲装 黑衣人在江滩疾走,就”啊’地一声:“这是一队`金子来,,贴在他们背后的是一种锋利 之极的长刀,这种刀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作`碎雪’。 惭愧得很,我直到那时,才第一次听到``金子来’’这祥的名称。 刀手称作``金子来\还有点道理,利刃竟然叫“`碎雪",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我道:``这杀人利器的名称,何其大雅?"白老大道:“这种刀,背厚。 刃薄,用百淬精钢作刃口,锋利无比,可以轻而易举,把一个人不论从什么方位,劈成 两半。 我早已看熟了录影带,对这种刀的锋利,更无疑问。 白老大又道:``刀法纯熟的人,在下雪夭舞刀,一刀劈出,能把轻飘飘落下来的雪 花,劈成两半,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名称。 当然不是j。 人能做到这一点,但要舞这种刀,非有极大的臂方不可,这队“金字来’,准备去参加 大杀,不论有多少人参加,结果一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这个人是唯一的胜利者广白老 大一面看,一面滔滔不绝他说着,他的话,有的了解厂许多看不明白的现象,有的带着这个 地区久远的掌故和传说,有的涉及帮会在金少江欺压前去淘金的苦工的情形,他所说的。 一切,我都已经摘要在前面夹在我的叙述之中了。 等到看到那瘦老者扬起手上的那怪东西之际,白老大指着荧幕:”`这东西叫”响 茄’,专为公证人发令,杀开始之用,所以有一句话,叫作`响茄一响,准有不见孩子的 娘’。 真怪,这片子是谁拍的? 他一定曾到过金沙江,而且曾经看过大杀的场面,不然,不会知道有`响茄’这样的东 西/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由于那东西一响,必然有大量人死亡,所以被当作是 囚器,平时由威望极高的人,密密收着,不到帮会之间,真要拼斗时,不会拿出来。” 白素问了一句:“这两个老者就是威望极高的人? “白老大道:“当然,他们担任着大杀的公证,要是没有威望,谁服他们? 他们的身分地位,十分特殊,自然也都是帮会中人,但绝不能参加杀的帮会沾上任何关 系。 当年,我在川西,被哥老会的龙头,请到金沙江去,也作了一次大杀的公证。 我不禁大是骇然:“真是那样血肉横飞?” 白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还有假的,这片子……真……我看是实地拍摄的。 大杀在江边的`神牙台’上举行,这石台,就是`神牙台’,要不,就是照足了`神牙 台”的形状,搭出来的布景。 ’我听得更是骇然,我绝不否认片子拍得真实,可是也绝未想到竟真实到这一地步。 白老大提出了“实地拍摄,莫非真有此可能7白老大继续看下去,一面看,一面发出 ‘`喷喷,,的称奇声,而且,在石台上还有十来人在混战时,他已指着那个其时行动如风 的那个看来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造:‘`这娃子会是唯一的生存者,所有人之中,只有 他能活下来!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开始,只是佩服他目光如炬,因为到最后,确然只是这年轻人一个 人活了下来。 可是继而一想,却觉得其中有大大不对头的地方在,刹那之间,思绪变得极乱。 但是我很快就捕捉到了我感到不对头的主要原因,我忙道:“停一停,我有点疑问? ! 白素按停机,白老大想是看得出神,陡然被截断,神情有点不满,向我望来:“`你想 问什么? 我抬着石台上一片混乱的凝止画面:“你怎么肯定是这年轻获胜? 白老大,`嗯,,地一声:我是学武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小伙子,不但出手如鼠,而且他腾挪闪避向他攻击的利刀,身手灵巧得像燕子,滑溜 得像泥鳅,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优胜劣败,自然是他一个人活下来!” 他解释了原因之后,又瞪了我一眼:“以你在武术的造诣,也该可以看出这一点。” 我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感到不对头的由来了,我适:“`我在看的时候,只当在杀的 是演员,没想到他们全是真正会武术的。” 白老大听得我这样说,‘`哦’,地一声:“我看得太投入了,片子拍得真好,我可以 肯定,那些人全都有极高的武术造诣,尤其那小伙子,他的身手……我想我在精力最充沛的 时候,在刀法上,也未必及得上他广能得到白老大这佯的赞扬,这实在非可小可。 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动作,请的演员,都或多或少,有点武术根基。 但如果,个人的武术造诣高到了这种程度,而又藉藉无名,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却又偏偏那么多人看过录影带,没有一个人认得出这个小伙于是什么人。 白素在这时,忽然又问了一句:,‘爹,你到金沙江去的时候。 在哪一年?” ·白老大道:·`民国二十一年。” 白素再问:“那时,金沙江最着名的,刀法造诣最高的高手是谁?” 白老大道:“很有几个,哥老会,外帮,鹰煞帮都有。 鹰煞帮有两个彝族刀手,刀法也十分出神入化。” 白素扬了扬眉:“真正堪称刀法第一的呢? 白老大道:‘‘那是哥老会的张拾来——这个人的一生,充满了传奇性,是哥老会的一 个堂主,在江滩边捡到的一个弃婴,那堂主姓张,就跟着姓张,名字就叫拾来,没有张拾 来,这种刀也不会叫`碎雪’,就是因为张拾来有本事,把细小的雪花,劈成两半! 白素一直追问下去:“你见过他?"二白老大摇头:“没有,说张拾来这个人充满了传奇 性,是因为他在二十四岁那一年,忽然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那是我到金沙江前 七八年的事,他一失踪,哥老会就在一次杀中败阵,叫鹰煞帮抢走了一段盛产金块的江段, 那江段是他在一次杀中为哥老会夺来的。 那次杀,叁方面都出动了精英高手,张拾来在得胜后,身上竟然一点伤痕也没有,真是 奇迹白老大一口气,津津有味地在说着往事,我听到一半,已经呆住了,白素也现出异样的 神情来。 紧接着,白老大陡然停了下来,挥着手,失声遣:“天! 这……这……’’他一面说,一面指着荧幕上凝止的画面,又好像很难开口! 又不知怎样说才好:“这……这……听说张拾来长了一副娃娃脸,这小伙子……他们在 争上游的江段,这小伙子就是张拾来? “·我‘喳,’地吸了一口气:“拍的是张拾来这个充满传奇性刀手的故事?” 白老大抿了一会嘴:“再看下去!” i他再看着,一直看到那年轻人取胜,然后,又重看了一遍,然后停了播映,站了起 来,背负双手,来回走动,几分钟之后,他才站定了身子,神情充满了疑惑:“这小伙子的 身手……看起来真有点像传说中的张拾来;上哪儿找来那么好身手的人? ·,我道:“电影在拍摄的时候,可以玩弄许多花巧,使人的身手看来高超无比!” 白老大闷哼一声:“看下去。” 再看下去,就是那组“怪镜头”了。 老头子性子还比我急,当荧幕上只见江滩的时候,他连问了十七八声:“怎么一回事叩 我示意白素把这一段跳过去,可是白素不肯,那时,对白还是有的,白老大一听得像是有人 在救那个断腿者,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不是,该请我去做顾问,是不是?"我忙道: “有什么不对外白老大道:“叁帮`金子来’杀,只能剩一个活的,难就难在这里,要是最 后剩下的两个,全是一个帮会的,也照样得拼个你死我活!"我骇然:“那是为什么?” 白老大道:“规矩是这样。 所以,`金子来’互相之间,绝没有交情,甚至连话都不多讲一句,你没见这些人的神 倩多冷漠,就是为了不知什么时候,你会把我劈成两半,我会把你砍成叁段的缘故。 受了伤的`金子来”,比泥还贱,这人断了腿,临死想有人救他,绝不会有人肯出手, 救了他,绝不可能有人救他! 白老大在大发议论之际,画面已出现札好了伤口的断腿者。 白老大一叠声叫:“不通,不通! 这导演不懂,算是懂得多的了,但这一点,绝对不通!” 白素道:``或许是两个过路人,发了善心,也没有可能吗?"白老大笑了起来:“那是 什么地方,是通肠大道吗? 连他的外帮头子都瞧他不瞧他就走了,哪有什么人经过,也断然没有不憧规矩之理…… 难道真是贪他的金子? 哼,我看要是那样的话,那两个人,金子没到手,就得死在这断腿人刀下! 白老大也真有点料事如神,可是看到那两个救人者,始终末曾露面,并不是贪断腿人的 金子,他又连连叫起“不通,,来。 我也道:“这一节最是奇怪,拍片的人,像是从天才忽然成了白痴。” 录影带继续放着,白老大在一段时间中,相当沉静,只是略加评语:``逃走? 要是那么容易逃走,还会有人留下来么?"``嘿,抄小路,那是人走的路吗? 猴子也翻不过厂“带着娘们一起逃,堂口养的那些樊犬,全是假的吗? 十里外就能闻出气味来!"“这小伙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看,那女人在答应和他走 的时候,眼珠子乱转,哪里会安心!"”`唉,小伙于身上有叁十斤黄金,在那地方,叁两黄 金已经可以叫人谋财害命了!"白老大的评语,相当中肯,在录像带放完,又重看了一遍之 后,白老大取出-一瓶好酒来,分斟给我们,慢慢喝着,又说了不少金沙江旁淘金的典故, 说着说着,脸上现出了极度疑惑的神情,几度欲语又止。 白老大是一个十分爽快的人,敢作敢为不消说,我从来也末曾见过他有这样犹豫的神情 过,这时,他像是有了极度的疑难,紧皱着眉,两道银白色的浓眉高高耸起,看来相当威 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十分讶异,可是在这讶异之中,她却又有着一种焦切的期 待,像是在等着白老大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大大喝了一口酒,然后又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准备说什么 了,可是也就在这时,急骤的车声,和着农庄工作的人的呼喝声传来,向外看去,看到一辆 轻型吉普车,几乎像是疯了,真驶过来,几乎没把几个想阻止它前进的人撞倒!车子在急刹 车声中停住,打了半个转,幸好未直撞进屋子来。 屋中的我们都见惯大场面,自然处变不惊,连站也没有站起来。 只见车子一停,自车中跳下一个年轻人,手中举着一包东西,大声嚷:``对不起,我 受委托,要以第一时间,将这包裹送到卫斯理先生手中"我一看那包裹的扁方形状,不禁大 喜,忙叫:…快进来,下集到了广在临走的时候,我吩咐过老蔡,如果再发现有神秘录影带 出现,要他立时和小郭联络,派人专程飞快送来。 看来,我们才走,神秘录影带就出现,所以我们到了之后不到叁小时,录影带就来了。 那小伙子一面抹着汗,一面走了进来,把包裹交了给我:“郭社长派我来的,说是十万 火急! 我道:“谢谢你,你--’,那小伙子道:“我立即要赶回去,请恕我好奇,那是什么重 要文件? 我笑道:“那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的下集。” 小伙子现在不相信的神情来,自己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我真笨,不该问的! 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拆开包裹,果然是一盒录影带,我一面装带,一面道:“这人虽然给我送东西来,可 是实在行动太鬼崇,给我查出了他是什么人,总要给他吃点小苦头"按下了掣,荧幕上在一 阵花白之后,就出现了画面。 十、逃亡(下) 江滩上有的是空地,把窝棚起得如此密集,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缩小面积。 在一个较小的面积中围住叁万人,自然比一个人大面积容易控制。 棚与棚之间狭窄的通道,人流默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着,乍一看来,像是一股脏不可 言的泥浆水。 那一男一女,也在人流中,男的紧握着女的手,神情有异乎寻常的紧张。 然后,他们突然脱出了人群,在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下,闪进左边的一条通道,一迸了那 条没有人的通道,男的拉着女的,向前急奔。 由于他的腰际,缠了一条暗藏着叁十斤金块的腰带,所以他向前奔动的姿态,看来十分 怪异,像是一只吃得太饱的鸭子。 纵横交错的,月色映不进,阳光一定也照不进的狭窄的通道,像是迷宫,两个人在黑暗 中移动,看来像是两个阴影,更多于像两个生命。 迷宫像是无穷无尽,但两条阴影,终于在铜锣声变得渐渐疏落时,突出了它的羁汗,江 水奔腾声在他们的前面,那是一个在江水下有着磷峋突起的怪石的江中急滩,江水在急滩上 旋起无数水涡,喷起的浪花,互相撞击着。 水是如此柔软,岩石是这样坚硬,就在这急滩上,极度的柔软和极度的坚硬,在进行着 亘古以来持续着的周旋。 流水胜在滔滔不绝,永无尽止;岩石腾在屹立不倒,绝不低头。 急滩占据了整个江段,这一个江段,是人为防守的缺口,防守的责任,交给了自然。 江水虽然不深,但是水流如此湍急,没有人可以在江流中站得稳——站不稳的后果,又 被急流冲走,被急流冲走的后果是,身体不知道哪一部分,会无可避免地撞在奇形怪状的严 石之上,再接下来的后果是一定是撞上去的肢体碎裂,而绝不会是严石受损。 而且,急滩下的江底,也极度凹凸不平,一个漩涡的下面,可能是一个大潭,一个不小 心踏了进去,再浮上水面的机会等于零。 而且,就算给你过了江,又怎么样? 除非你有巨鹰的本领,才能振翅飞越几百尺高的峭壁,若是慢慢向上爬,如果有一定朝 工具,自然也可以,可是整幅延绵千尺,直上直下的峭壁,暴露在成千上万人的视线之下, 有什么洁子爬到了一半而不被人发觉呢?” 好了,就算翻过了峭壁,峭壁那面是什-么样的情形,根本没有人知道。 传说,是成群结队的黑彝部落,那是凶悍之极的士着,他们使用的武器,包括了一种专 控人目的小弯刀在内。 不论是哥老会。 外帮或是鹰煞帮,对这种凶狠的黑彝人,都十分客气,偶然有一些这样的人,全身武 器,闯进了各帮的地盘,都能受到好酒好肉的招待,一则避免结仇,二则,黑彝人并不在乎 金块。 他们会说,在人迹不到的高山溪涧中,金块和鹅卵石一样多,只是这种地方,连他们也 只有族可的超级勇士才能上得去! 总之,这个江段是死路,自然环境封死了一切出路,人是无法和自然环境赤手空拳搏 斗,所以这一带,从来不设守卫巡逻。 就是这个原因,他竟然选择了这里,作为逃亡的途径。 或许他认为,自然环境再险恶,也比人心好一点。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他是对,还是错? 当他和她走到江滩上时,她蜘蹋了一下,月色下,可以看到她的神情,充满了恐惧,他 也紧张得可以,一面紧握着她的手,一面颤声道:“这是唯一可以逃出去的路。 这江段,没有人敢下水淘金,我敢,叁年来,我摸熟了江底的情形,一定可以过江去。 “她用灵活的,惊疑的眼神,代替了问题:过了江段之后又怎样? 他伸手向前指了一指,耸天的峭壁就在对面,将整个江面,遮掩得阴森无比:“我也踏 勘过了,峭壁那头,有一道极窄的缝,可以挤进入去,有一次我趁人不觉,挤了进去,那是 一个大洞,可以通到外面去。 他勉力吸了一口气:‘`一到外面,我们……就活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显然自己也不十分相信自己的话,不然,他又何必语气迟疑? 她没有表示什么,他又紧紧的握了她一下手,走前几步,在江边,十分湍急的江水中, 俯身捞起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来。 那东西是竹片编成长筒形竹篓,篓中全是石块,一共四个。 他俯身,把其中一个,绑在自己的小腿上,示意她也那样做。 她弯弯的眉毛向上一扬,提起了相当沉重的载满石块的竹篓这东西的作用,是使人的重 心向下移,每一步踏出,虽然艰苦,但是不容易跌倒,不会被激流冲走。 等到他们都绑好了装满了石块的竹篓,他们在江滩上,困难地挪移着双腿,甚至要俯下 身,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小腿,提起来,向前走。 但等到双腿一起浸人水中,就可以勉强起步了,水的浮力减轻了重量,所减轻的重量是 浸入水中的物体所受水流静压力的向上力,等于被物体排开水流的重量。 浮力的作用使他们不致寸步难移,但是却可以令得他们前进。 一进入急滩的范围,轰轰发发的水声,已使他们无法交谈——当然他们可以大声呼喊, 但是别忘他们正在逃亡,逃亡的人,心头总有恐惧的阴影,会不由自主,在说话的时候,压 低声音。 他用手势,要她每一步都要跟着他,于是,变成了他在前,她在后。 等到走出了几步,离对岸还相当远,江水只不过浸到他们的腰下,可是江水撞击在他们 的身上,每一步都淹没过他们的头顶,他在前面,看不到她已经缓慢地,困难地,但是坚决 地自腹际取出了一柄十分锋利的小刀。 小刀极小,不会比一只手指更大,而且,还是她那种纤细的人的手指,可是刀锋闪着 光,二看就知道那是日日在磨着,一直保持着最锋利状态的小刀。 然后,她左手搭上了他的肩,他转过头来,“她身上早就全湿透了,湿衣服紧贴在她身 上,湿发贴在额头,脸上全是水珠,她的双眼,看来也更像露珠中的花朵,他看得有点发 痴,显然忘却自己是在什么境地中。 就在这时候,锋锐的小刀,已割断了他腰中的腰带,当他觉出身上一轻,意识到有什么 事发生时,已经迟了。 人的意识先知道了什么,要传送给肢体去做反应来应付,需要一个时间,时间虽然短, 可是往往就在那一刹间,肢体已经无法接受脑部的命令了。 他这时的情形就是那样,当他意识到不妙,小刀已经扬了起来,几乎是毫无偏倚地,自 他胸前第五和第六条肋骨之间,刺了进去,准确无误,刺中了他的心脏。 f他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l」她则有点不忍观看,微微垂下了眼睑,长睫毛颤动间,有水珠自上面轻轻掉下,看 来神态动人。 又一个浪头,涌了过来,江水涌过他们的头顶,她轻巧地抽出了小刀,她的身子因为浪 头轻轻幌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却已失去了抵抗浪头冲击的力量,倒了下去。 尽管他双腿上绑着沉重的时篓,但那时却也帮不了他什么,他倒下的身子,在急流里打 了一个转,肩头先撞在一块岩石上,骨裂声在水流的轰发声中,居然宕然可闻,然后,又是 一个转,他的头又撞在另一块岩石上。 一直大大瞪着的眼睛,在这一撞之下消失。 然后,又是打转,又是碰撞,在柔软和坚硬的亘方以来的周旋之中,他做了莫名其妙的 牺牲品,等到江水冲出这个急滩,他还能剩下什么,那只是天晓得,或许,绑着满是石块的 竹篓的那只小腿,会在急流下沉上一些日子,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一切回归自然。 她半转了身,背对着浪流打过来的方向,趁下一个浪头未打过来的,吁了一口气,缓缓 移动,走回江岸去,一到滩边,她俯身割断了绑在小腿上的竹篓,整个人躺在鹅卵石上。 一手执着利勿,一手执着那条内藏叁十斤金块的腰带。 江水涌上来,有时还会淹过她的身子,这时的江水,应该是砌骨的寒冷的,歌唱是在她 悄丽的脸庞上,一点也没有寒冷的神色,反倒是一种狂热的兴奋。 她才杀了一个人,抢了那人的叁十斤金块,可是她一点也没有内疚。 杀人的勾当,每天都有,一刀刺心,立时死亡,总比叫人抓住了他叁十斤金块熔化了从 口中灌进去致死的好。 所以她的神情,似乎是才救了一个人,感到安祥和满足。 她双足双肘撑着江滩,向上挪移了一下身子。 然后,半转过身,准备站起来。 而也就在那时候,她看到,在她的眼前,有着半截人影。 人影投在满是鹅卵石的江滩上,看来虽然有点歪曲,但那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人影。 没有人,不会有人影,有人影,自然一定有人。 不但有人。 而且那人一定距她十分近,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人影的上半截。 人影的下半截,在她的身上! 那人,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动作陡然僵凝,鼻孔异常地吟张,呼吸停止,在那一刹那,只怕她全身血液都是僵 凝的! 她不动,那人影也不动。 仿佛连时间也凝止了,然后,是人影先动,变得慢馒地在缩短,那是说,在她身后的那 个人,正在缓慢地俯下身来! 这时,她才感到寒冷,因为她的身子,发抖起来,抖得如此剧烈,以致她想扬起手中的 小刀向后刺去也做不到。 在剧烈的颤抖之中,她的手才抬了一抬,那柄锐利的小刀,反倒跌在鹅卵石上。 一她的脸部,这时也因猛烈的颤抖,而变得扭曲。 人类脸部的肌肉,可以作出多种多样的变化,地球生物之中,只有人类有这种本领,所 以人的脸上,就有了千变万化的表情,那使得一张捎丽的脸,在有的时候,看起来也会恐怖 无比。 她那时候的情形,就是这样。 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正缓缓地,俯下身子,看他的动作,像是想去看一看她的脸。 而她只看到影子正渐渐缩短,知道身后那个人在渐渐接近,本来,她在任何情形之下, 都不会伯有人接近——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式接近,那根本是她生活的一个主要的内容!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才杀了一个人,手里还提着抢来的金子,她又离开 了堂口规定她活动的范围,忽然在她的身后,悄没声地出现了一个人,这一切,都是意味着 一件事:死亡! 死亡若是在人还未能觉得恐惧之前就来到,那实在一点也不算什么,因为这是生命的规 律,任何生命,都必然会死亡。 但如果死亡是缓慢地前来,清楚地前来,那么,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心头所产生的恐 惧,其痛苦的程度,远较死亡为甚! 当影子越缩越短,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陡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本来在她身后的那 人。 这时,也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早已令她视线模糊,她只看到一张不是看得很清楚的 人脸。 那人脸离她极近,可是却倏然后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当她看清了那张脸的时候,她 的惊恐,加上了极度的惊讶,更令得她的俏丽,一扫而空;看来变得可怕之极! 那个在她身后出现的人,本来已经俯下身在看她,是看到她徒然转过身来之后,才吃惊 地直起身子来,神情也惊讶莫名。 了看他的神情,分明是他以为在江滩上的是一个熟人,所以才悄悄地接近她,谁知道一 看之下,是一张肌肉扭曲的脸,根本不认识。 美人不必等到死后,由肌肉纤维组织形成的动人线条消失之美人要使自己变成日恶,可 以运用自日的脸部肌肉的变化,来达到目的,表情可以使高贵变成卑贱,使柔情变成杀机。 她毕竟十分善于控制自己的心情,几乎在刹那之间,她脸上可怕的神情消失,双眼又眼 波横溢,小嘴又似开如闭,像有无数甜言蜜语要倾诉,甚至身子也不再发抖,双肘撑着,胸 脯挺起。 头向后微垂,更轻轻掠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那突然出现的人,这时也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刚才她那种可怕的形象,对他来说,可能 只是一场噩梦。 他看起来身形挺拔。 全身都蓄着一股要随时迸发出来的力量,可是他看起来,却那么年轻,他的脸面,甚至 有娃娃一样的纯真。 他迅速脱下了身上的羊皮袄,向她扬了一扬,她站起来,当着他,脱下了身上的温袄, 脱下了温透的衫衣,清冷的月色下,她的身体发出柔和莹白的光芒,那是美丽之极的女体, 虽然柔膨的皮肤上,由于寒冷刺激了竖毛肌,全竖毛肌收缩,而使得汗毛竖起,并且在表皮 部分形成了小小的硬粒,看起来显得不那么光滑,但是情景却也更加动人。 在穿上了羊皮袄之后,她便进了他的怀中,在温柔地微微发颤。 十一、一场小讨论 白老大又叫了起来:“不通! 不通广我按停了录影带,向他望去,他指着停止了的画面,指着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 “这小伙子,就是刚才硕果仅存的得胜者,是不是?"那小伙子一在荧幕上露出脸来,我就认 出他是什么人来了。 如果片子拍的就是超级刀手张拾来的传奇,那么他自然就是饰演张拾来的那个。 白老大道:“这小伙子,为帮会立了大功,召集了所有人去。 他怎么可以不在场,跑到江滩上来干什么? 不通。” 白素道:“不是说他有权选择一个女人,永远归他所有吗? 白老大一怔。 ``哈”的一声:“他会拣她? 她是干什么的? 像她这种土娼,在金沙江畔,一天接十个八个客,还算是少的,那小伙子怎么看中她? 白素的声音很平静:“爱情无可捉摸,你没见他们拥抱的情形,多么自然? 那女人本来,多么恐惧……可是一看清了是他,立时笑容满面,可见他们早就相识,不 是偶遇。 白老大摇头:“还是不通,那小伙子早来到了,急滩上的谋杀,他应该目击,还不怵目 惊心? “这一次,我同意白素:“就算目击了,也起不了作用,小伙子心里会想:她杀了那男 人,正因为她心里有我。 恋爱中的人。 对自己所爱的对象,总向好的方面舌想,不会向坏的方面去想。 所以才说爱情是盲目的,心灵上彻头彻尾的盲目广白老在闷哼一声:“打打杀杀,变成 情情爱爱了广我道:“电影总是这样子的。” 白老大托着头,翻起眼来望着我,忽然又要我把第一卷录影带拿出来放,然后在那个断 腿人处停下,他指着他,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这个人,我见过广我一听之下,不禁大 喜过望:“那太好了,只要找出其中的一个人来,就可以知道整个片子的来龙去脉了。” 白老大盯着荧幕,又重复道:“错不了,这个人,我见过"他见过这个人,照说也不是 什么稀奇的事,可是这时,他脸上现出了极其古怪的神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像是在 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个人。 我在等着他说出这个人的来历,想催他,可是白素却轻轻碰了我一下,不今我出声。 过了一会,白老大才道:“是他……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至少有五十岁了。”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部;日片子?” 白老大的神情更疑惑:“有点不对,我是将近五十年之前见过他的。 我有点生气,但是在白老大面前,自然无法发作,只好道:.“这不是太戏剧化了 吗?”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那年,我到金沙江去,受哥老会的龙头招待,住了一个多月,见 识了不少在江边发生的事,这个人我听到这里,有点骇然:“`你不是在那个时期见到这个 人吧? 白老大却点了点头:`就是那次,在金沙江边,我见过这个人,一定是他。 虽然他那时断了腿,坐在一块有小轮子的木板上行乞,潦倒不堪,连小孩子都可以用石 块掷他,他也不反抗。 我那时年轻,看出这个断腿乞丐虽然污秽不堪,给人当狗一样呼喝,可是眉字之间,另 有一股非凡的忧郁,想来末曾断腿之前,也是一条汉子,所以——’,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见到那个断腿乞丐,不可能是这个人。” 白老大茫然笑了一下:“但是,我还是说就是这个人。 我还要开口,白素道:``你让爹说下去好不好?” 我向她看了一眼,她神情十分兴奋,好像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我没有再说什么,瞥足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白老大所说的十分有趣,我一定要大声打 呵欠,表示抗议。 白老大道:,`我向身边的人一问,人家告诉我,这乞丐本来也是一个极出色的`金子 来’,属`外帮’,在一次决战中,他的双腿,断在张拾来闪电一样的快刀之下。” 我趁白老大略停之际,插一句口:“片子拍的是张拾来的传奇,那可以肯定了。 白老大没有答腔,自顾自说下去:“他断腿之后,居然没有死,爬回`外帮’的地 区,`外帮’的人一见他没有死,又是这副德性,引为奇耻大辱,把他赶了出来,他只好来 到哥老会的地盘,挣来的金子,也叫`外帮’收了去,就只好靠行乞和讲故事为生。” 我又问了一句:``讲故事?"白老大仍然不理我:“他是唯一能在张拾来刀下活下来的 人,哥老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也就由得他去,他讲的那一口胶东话,在全是四川人的哥老 会中,也没有什么人听得懂,可是他一直重复着同一个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也弄清楚了内 容。” 白老大说到这里,才向我望了过来:“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 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心中自管自在想问题。 我想的是:假定片子拍的是张拾来故事,那么,在张拾来的传奇冒险生涯之中,曾被他 削断了双腿而又活下来的一个对手,自然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又假设片子大部分依据事实来拍摄,那么这个断腿人自然也是一个真正的存在。 所以,白老大曾在金沙江畔,见过一个断了双腿的`金子来’,也就不是什么出奇之 事。 想到这里,我咕吨了一声:``这片子真实程度相当高。” 白素道:“你不听爹说下去?"白老大神态有点怪异,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或许是 由于我的态度不是十分热衷,扫了他的兴,所以他才不想说。 虽然我不认为他当年在金沙江畔曾见过一个断腿的`金子来’有什么重要,但是在这样 的情形下,我还是装出有兴趣的样子:“那个断腿人说的是什么故事? 一定极有趣?"白老大狠狠瞪了我一眼:“别装着有兴趣了。 我只好尴尬地笑,事实上,我正心急地想看片子,看看接下去发展的情形怎么样。 白素却道:“别理他,爹,你自管说你的。” 白老大又想了一想:“我才不理他,只不过这件事有点怪……还有一个我想不通的关 键,等我想通了再说。 我遇到过一个断腿人,他的腿断在张拾来的刀下,我们看到的情景,是照当年真实发生 过的事情拍下来的,那可以肯定。” 这一点,我和他的看法一样,刚才已惹得老头子有点不愉快,此时不再一迭声说 “是”,更待何时。 白老大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心急想看下去。 不过,张拾来在哥老会的地位十分高,虽然那女人样子很俏,张拾来也是没有道理爱上 她的。” 十二、男人和女人 这一点,我和白素的意见相同:爱情盲目,全然没有道理可讲。 不过自然也不必长篇大论地发表爱情观了,所以我立时又换上了第二卷,在刚才停止的 所在,接下去播放。 在江边的画面,在那一男一女相拥后不久就没有了,接下来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有男人的喘息声,和一种十分暖眯的声音。 那种声音,即使是成年人听了,也得运用一下想像力,才可以断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 下,才会有这种声音发出来。 声音的本身并不奇特,可以想像为任何声音,想像是每一个人脑部的思维活动,每一个 人的想像力,由于每一个人的生活背景,教育程度,性格差别而不大相同,淫亵者在任何情 形之下,都会想到淫亵,邪恶老即使看到了一张白纸,也可以在洁白纸面,看出邪恶来。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若是联想到了什么淫亵或邪恶,不要怪看到的或听到的使人触发 联想的事物或声音,要明白一切全是从联想者自己脑袋中产生的思念。 画面一直在黑暗中,呷息声和那种声响也在持续着,然后,突然听到了男人的语声: “不必……不必了……”然后,是女人的声音:“`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那么糟 壮……我再试试广男人的声音变得十分粗鲁:“不必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短时期的沉默。 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倒是熟悉的,男的就是那个有娃娃脸的`金子来’,大杀中唯一的 胜利者。 女的,就是那个娇丽娇媚的妓女,他们两人刚才在江边,现在来到了黑暗之中,这样的 漆黑,看来不会是大自然的情境。 如果是在自然环境中,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就算再漆黑无光,也不会黑到这种程度, 那一定是在一个人为的密封空间内,譬如说,一间房间中。 果然,就在这时,有火光闪了一闪,一枝火柴被擦着了。 擦着的火柴,点燃了一枝蜡烛,烛光闪耀,看得出那的确是口间房间,不是窝棚,是一 幢砖屋中的一间,屋中的陈设,很中规中矩,有一张挂着夏布帐子的床,还有桌椅和柜子。 点着了蜡烛的,正是那个娃娃脸的`金子来’。 这时,在他稚气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愤然,而且满面全是汗珠,看起来,像是比 他在`神牙台’上参加大杀时,更加疲累,他一定”曾十分努力,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想做 一件事而未能完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神态出现。 他点着了蜡烛,面肉跳动,盯着灯火,一动也不动。 而从帐子里,则传出了女人的声音:“你……一直这样?” 、二男的现出十分愤恨的神色,口唇掀动了几下,没有回答。 帐子撩开,只松松系着自己褪了色的红肚兜的女人,现身出“来,有烛光映照之下,她 裸露在外的粉臂玉腿,有着夺目的光采。 她的语音十分诚恳:``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好的:……除非你对我……根本 一点也不喜欢。 里的仍然没有动,可是脸上的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他赤着上身,身上肌肉也在颤动,看 起来精壮无比。 虽然他静止不动,但是那势子,和一头在疾驰中的豹子,也没有多少分别。 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向一只箱子,箱子有署一柄相当大的铜锁,他伸手一扭,就把锁扭 断,女人在这时,规出吃惊的神情。 男人用力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汗,声音变得很柔和:``你来看。 女人离开了床,来到男人的身边,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地靠在男人的身上,双手勾住 了男人的肩头。 男人打开了箱盖,箱子中,全是大大小小的金块,烛光虽然闪耀不定,光线也不够明 亮,但是,映在金块之上,还是发出令人窒息的光芒。 黄金的光芒。 那种光芒,可以使人的眼睛明亮,但是也可以使人心灵蒙垢,那女人刚才就为了叁十斤 黄金,而不动声息地杀了一个相约她逃亡的年轻人。 女人的眼睛睁得极大,她漆黑的眸子,似乎也被灿然的金光填满,看起来成了奇异的金 黄色。 人的眼珠是人体构造中最精密的一部分——其实,人体的每一部分,有什么是构造不精 密的? 粗如头发。 指甲,就绝对无法用人工一模一样装造出来——在眼球有内腔,充满了眼泪水。 玻璃体和晶状体,来自物象的光线通过它们到达视网膜,视网膜将光的刺激转变为神经 冲动,影响视神经,转而传递到脑部,于是视觉产生,人看到了眼珠对准了的物体的形象, 再由早已储存在大脑皮肤中的记忆和知识,来判断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一连串的过程,听起来像是很复杂,但几乎任何正常的成年人,就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完 成。 女人盯若小半箱金子看着,呼吸不由自主,有点急促:“怕……怕有两百斤?” 男人的声音有点苦涩:``过叁百斤了。” 女人的呼吸更急促,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人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反手抓住了女人腴白的手臂。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看起来有点像钢琴家的手,或许正是由于这一点,他才能把沉重的 利刃,作出神人化的挥动。 这时,他的手指,陷进了女人丰腴的手臂,哺哺地道:“我愿把这些金子,换一 次……’’他讲到这里,面肉又抽搐,手指捏得更紧。 女人的眼光始终未能离开过那些不规则的金块,可是声音之中,却充满了对男人的爱 怜:“你能的,一定能——’’她的声音之中,还有着异样的媚荡:“`当然不止一次。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来,望着他身边的女人,他的脸型看来仍是充满了稚 气,可是眼睛之中,却充满了奇异的色彩,那是奇怪之极的一种眼神,像是他的全身,都充 满了欲火,欲火本来想从眼睛喷射而出,而却又被什么东西阻住了,无法得到宣泄,所以看 起来是这样的沉郁和痛苦,一种不由自主,无可奈何的压抑。 女人略抬了抬头,接触到了他的这种眼光,倏然低下头去,一后头在发脚之下,是雪白 的一大截,看起来十分诱人,男人先是盯着看,接着,突然张开了口。 一他的牙齿,本来很洁白整齐,可是这时,或者是由于他那种怪异的神情,或者是由于 掩映的烛光,使他的牙齿,看来森然。 他张开了口,喘了两口气,陡然向女人雪白的后颈,咬了下。 去。 他咬得十分用力,女人才被一咬中时,吃了一惊,但随即现出十分娇媚的神态,反手勾 住了他的脖子,声音腻得又浓又甜:‘`咬吧,小冤家,只要你喜欢,咬死我也甘心。” 她说着,眼珠之中,仍然反映出黄金的色泽,她的声音,分甜腻动听,荡人心魄。 画面突然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等到又有了画面时,已经换了一个场景了。 十叁、又一次小讨论 白老人看到转换画面时,闷哼了一声:“这小子,不能人事。 刚才看到的那一场,虽然不是很直接,堪称含蓄,但自然也-可以看得懂是怎么一回 事。 正如白老大所说,那么精壮的一个小伙子,是一个性无能。 这或许正是他在他一世中一个荣耀之夜,选择了一个妓女作为他女人的原因,他希望凭 藉妓女的性经验来医治他的无能,不过,看来,他失望了。 而那个妓女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而且,软言温语在安慰他,不过她的心中,显然只有 箱子中的金块,因为自始至终,她的眼珠都反映着黄金的光泽——如果不是她的视线一直停 留在黄金上,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 了我和白素都没有说什么,我在想:这部片子的导演,究竟企图在一部电影中表达多少 意念? 这一场男女在一起的戏目的是什么? 是想表示人拼命追求黄金,可是等追求到了,一样没有快乐? 还是导演想说明,追求黄金的欲望,有时会及不上人生理上.的原始欲望? 那小伙子的演出,真是精湛之极,将一个原始欲望得不到发t泄的男人那种神态——尤 其是那种满溢了而无法宣泄的眼神表现无遗,看来令人心悸。 白老大又道:“倒末曾听说过张拾来有这个毛病。” 白素道:“这种事,当事人怎会到处去宣扬?"白老大笑道:“那么,这部片子的编导是 如何知道的? 还是凭空捏造的? 幸好现在时代不同,要是当年在金沙江畔,谁敢这样说张拾来,只怕一句话末说完,脑 袋已成了二十八瓣。” 在白老大的话中,听得出他对张拾来这个传奇性的人物,相当崇拜。 白老大的崇拜,可能来自他对张拾来出神入化的刀法的仰嘉。 一个毕生沉醉在武术中的人,知道有人可以用沉重的利刃,把轻柔的,毫不着力飞堕的 雪花,碎成两半,自然不免心向往之。 白老大一定不会欣赏张拾来的为人,因为他虽然是七帮八会的大龙头,可是他本身有现 代知识,对于黑暗的、落后的。 神秘的。 野蛮的帮会,不会有崇仰的心情,只有改造的意顾。 白老大见我和白素没有表示什么,转过头来:“这小子的无能,是由于长期处于精神极 端紧张状态所形成的结果。” 我道:·`可能是,像他这种身分,无法知道自己下一分钟的生命历程会怎样,每一分 每一秒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精神病。” 白老大侧着头说:“张拾来当年,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部片子如果拍的是 张拾来传奇,希望能揭开这个秘密。” 我笑了起来:“有结局,也是虚构的,你到金沙江畔,离他的失踪,不到十年,事情已 神秘莫测,如今已事隔多年,谁还能知道?”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那时候,那地方,几乎一切全被原始的神秘所笼罩, 不知道有多少事的内情,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白素低声道:“这种黑暗的历史,就这样揭过去了吧。” 二。 白老大瞪大了眼:“那时那地所进行的一切,其实现时现地也一样在进行,手段或许更 卑鄙,更直接和赤裸。 白老大的话无可反驳,人类社会现在号称文明,可是争夺财富的过程,原则上,和当年 金沙江畔发生的一切,在运作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花样翻新,披上了文明的外 衣,和非洲土人的笑话差不多:食人族进步了,用刀叉来吃人肉。 十四、密谋 白素追问了一句:“爹,那个你遇到过的断腿人,讲的是什么故事?"白老大道:“我还 是没有想通关键,暂且不说,再看下去。 白素没有再催,看她的神情,像是十分关注这上断腿人,我想不出她关注的理由来。 镜头一转,转到了一间陈设相当简单的房间,看起来是白天,不过窗上糊着的棉纸相当 厚,所以室内光线有点阴暗。 先是那个娃娃脸的“金子来”,正在急促地来回镀步,每一步,都是他全身肌肉弹跳的 结果,看来极有节奏,一种力的节奏。 在一张竹椅上,坐着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的神情极其阴森凶狠,脸上轮廓分明,所以 明暗对比也十分鲜明,看来尤如雕像。 年轻的杀手陡然止了步,神情木然:``你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中年人牵了一下口角:``那当然广年轻人双眉不被察觉地扬了一下,那表示他心中对 中年人的话,并非十分同意,但是却忍着,并没有表现,那中年人也没有察觉。 中年人的声音有点夸张:“想当年,我要是迟一刻经过,你已叫江水冲走了。” 年轻人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中年人的对白,在肯定了这是“`张拾来传奇”之后,不难明白,张拾来是被一个姓张 的堂主在江滩边上捡来的弃婴。 这个中年人,自然就是那个姓张的堂主。 了年轻人的声音听来木然:”`是,堂主,要不是你发现了我,我早就叫江水冲走,要 不就叫野狗叼走了。 “中年人神情满意,但转眼之间,他的神倩又变得阴骛之极,眼中闪耀着森然的凶光。 由于这一段录影带,和白老大一起观看,白老大不住发出他的看法,批评和对画面上的 一切作出解释,所以我把他说的话,和故事有关重要之处,叙述出来。 凡是在括弧中的,都是白老大,白素和我的观感。 )(白老大说:“这个人是子字堂的堂主,龙头下的十二堂,用地支来排,子字堂的堂 主,地位仅次于龙头。 你看,他的房间中,有着鼠的图案。” )的确,陈设简单的房间中,灰色的墙上,有着深灰色的鼠形图形。 由于只是深浅不同的灰色,若不是他特别指出,并不很引人注意。 这句话的语气,听来十分骇人,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无疑是一个送命的令符,每一个音 节,都充满了死亡的阴影。 可是那年青人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 青年人是“金子来”,曾见过他在血肉横飞的大杀之中。 他的娃娃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他为了杀人而生,他和他手中的刀,已经在物 质上和精神上混为一体。 这样的一个人,听到了一个杀人的命令,应该再也平常不过。 然而,这时他却现出了极度的震惊。 由于他的脸容,本来充满了稚气,在这样一张稚气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惊悸的神情,也 就格外使人震撼,格外使人感到他的心中的那种极度的傍惶无依。 他张大了口,眉毛不由自主跳动,眼中流露出了惊恐和疑惑交织的惶恐,望定了那中年 人,双手紧握了拳又放开来,然后又抓紧,一点声都发不出。 那中年人要出一连串“嘿嘿’,的冷笑:“不敢吗?